吹风机嗡嗡响着,李爱迪心不在焉地吹着头发,望着仍在传出淅淅沥沥水声的卫生间。
怎幺一下子就把人带回来了呢。
没过多长时间,水声停了,只下身围了一条浴巾的李惠斯走出来。
“啊,没有给你能穿的衣服呢。”李爱迪起身到衣橱翻翻找找,最后找出来她的旧短袖和一条没穿过的家居裤,都是宽松款式,想来他穿上不会太小。
她拿着衣服出来,发现李惠斯正以一种非常专注的神情观察着她的房子,头发仍湿漉漉的,发尾滴落的水顺着形状好看的肌肉纹理流进浴巾里。
“怎幺不吹头发,会感冒的。”她带点埋怨,遵循着记忆本能地成为了照顾者的角色,“过来。”叹了口气。
李惠斯坐在沙发上,李爱迪跪坐在他身旁,一只手拨弄着他浓密的短发,另一只手握着吹风机给他吹着。
他安静地任堂姐动作,半干半湿的黑色头发,在她的掌下、指尖,如池底水草一般飘摇着。
“好久没见你,差点认不出来。”他说。
李爱迪轻轻笑一声,想起自己几个月前才刚见过他,“你倒是没变样子。”
李惠斯忽地反身捉住她手腕,吹风机兀自掉落沙发上,仍嗡隆响着,他低头轻嗅李爱迪也刚洗过的头发,和他一样的洗发露,一样的味道,他露出笑容。
李爱迪有点慌乱,她手一推他的胸膛,结实的皮肉触感极好,她被烫到一样缩回手,“你自己吹吧,我去弄点东西吃。”
她躲进厨房,冷静下来后下了西红柿鸡蛋面,掀开锅盖雾气氤氲,刚好够两个人吃。
“姐姐下面很好吃。”李惠斯点评道。
坐在他对面正吸着面条的李爱迪手一抖,筷子差点掉下来。
已经很晚了,李惠斯看上去毫无要走的意思,李爱迪不好赶他走,怕他吹冷风生病,也怕他再受什幺刺激。
“你睡沙发。”她说完就进了卧室。
躺在熟悉的床垫上,想到这个不寻常的夜晚,和李惠斯的重逢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,和他的相处反而让她感到平静和温馨。
她自然而然地照顾他,在乎他,不仅仅是担心他寻死所以才对他温柔,而是她自己根本无法冷漠地对待他。
她默默想着,突然感觉身后的床垫塌陷了一点。
糟糕,她习惯性地没锁卧室门。
她的身体僵硬起来。
“我们小时候都睡在一起的,姐姐忘了吗?”声音从耳畔传来,李惠斯的呼吸喷在后颈上,李爱迪的皮肤战栗了一下。
“没忘。”她佯装不耐烦地说。
记忆中,在二伯和二伯母闹离婚闹得最凶的时候,几乎每晚上都在吵架打架,担心李惠斯心理受影响,爱迪的父母便让他晚上在他们家过夜,爱迪和惠斯刚好睡在一张床上。
他们讲悄悄话到半夜,咯咯傻笑直到爱迪妈被吵得受不了阴森森地过来问他们怎幺还不睡。他们都因为李爱迪讲的鬼故事而有点怕黑,一个起夜上厕所时总要另一个陪着。有时半夜两人还会为了争抢被子大打出手,多数以李惠斯惨败为主。
这些记忆,她怎幺会忘呢。它们或许会被纷杂的冗杂的尘世信息给盖在底下,但绝不会被遗忘,李爱迪偶然间想起,心中的某一角都会瞬间被温暖起来。
她懒得和他计较,也顾虑他的心情,索性就这样一人一边地睡去。
第二天一早,李爱迪人未醒就闻到香气,将她从睡梦之中勾起来。
她茫然眨眨眼,打着哈欠往外走去。
“早安。”正把煎蛋铲出锅的、系着她的小花围裙的男人笑着对她说。
李爱迪呆了几秒,才想起来这是怎幺一回事儿。
她马桶上思考对策,但也不能一直这样躲在厕所里。洗漱完,她硬着头皮坐到桌边,讪讪笑着:“你起真早。”
她咬一口三明治,温热的、及时的、不用自己动手的食物带来的幸福感实在太强了。
“厨房水管有点渗水了,我叫了修理工过来。”李惠斯看向她,“家里水果也不多了,卫生纸也只剩几包,这些我下午去买,你还有什幺需要的吗?”
李爱迪愣愣摇头,吞咽下口中的食物,“你应该没办法开门吧。”
“我有这个。”李惠斯晃了晃手上的蓝色小圆片。
那是李爱迪好久之前录入的门卡,因为一直用的是指纹所以早忘记把它胡乱丢到哪里去了,天知道他是怎幺找到的。
不给她思考的机会,见她吃完李惠斯便将她推出门,“再见,我等你下班回来。”
当她回家一推门就看见凑过来给她提包接外套的李惠斯,总感觉怪怪的,明明几天之前这里还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小窝。
李惠斯表现得太过自然,李爱迪也不知道该怎幺形容他们现在的同居关系。
“你——”她起初还想说点什幺,但当视线落到桌子上丰盛而美味的饭菜时,她又沉默了。
大丈夫能屈能伸,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,李爱迪屈从于便捷的美食和免费的家居服务。
今天,是她的生日。
自从和父母分居后,就没有人再给她庆祝生日了。
她看着匆匆赶路的陌生人,对他们来说,今天分明跟昨天、明天都没什幺区别。也可能对部分人来说,今天也是特殊的,纪念日、诞生日、升职日等等等等,只是她不知道,也不在乎,正如陌生人对她一样。
她发觉这特殊的一天竟是因为手机软件的推送,李爱迪早过了期盼过生日的年纪,等再过个几年,生日就只会让她感觉到时间流逝的恐怖了。
什幺都抓不住,留不下。
父母催她恋爱,怕她晚婚,错过最佳生育年龄。
李爱迪不是特别需要他人提供情绪价值的人,她想自己如果恋爱了,那一定是因为太孤单了。
但她现在不缺陪伴。
她和李惠斯莫名其妙地同居了半个月,已经很少会感到孤独了。
到家了,她开门,却意外地发现漆黑一片,家里没人。
她这些天来,回家总会看到暖融融的灯亮着,屋子里充盈着诱人的饭香,有人听她倾诉工作上的烦心事,和她分享自己一天中有趣的事。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,桌子有时上还会多出插着美丽鲜花的水瓶。突发停电她也不再害怕,会有人和她一起点一支短短的小蜡烛,在跳跃的火光中相视一笑。
李爱迪不无担心。再这样下去,她真的会因习惯陪伴而无法适应独自生活的。
有时李惠斯确实会因为有事不在家,很正常。
但不知为何此时李爱迪心中升起一点酸楚,是因为生日吗,这个一年只有一次的,与她本人的联系太过于密切的日子,就这样轻易牵动起她的情绪。
今晚一个人吃点什幺好呢?
她默默放下手袋,按下电灯开关。
房间倏地亮起,这时,一把彩带从她头顶飘飘扬扬洒下,不知从哪里闪出来的李惠斯跳到她面前,怀抱一小束玫瑰花,“生日快乐!”他快乐地喊着。
他将花束递到她面前,笑眼盈盈地望着她,无数闪着光的小彩片,环绕在这对年轻男女周围,缓缓落在她的头上,他的肩上。
李爱迪怔怔站着,没有去接那束花,只是看着他。
她的神情中没有李惠斯以为的惊喜,而是带上一些越来越浓的悲伤,泪,从她的眼眶大颗大颗地溢出。
李惠斯手忙脚乱地要去拿纸巾,李爱迪拉住他的袖子摇摇头。
她哽咽着扑进他怀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