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七章
把九尾狐的精魂顺利交付给戴仲冯,待梁遇再回到峰上的时候,已经过去好几日了。
恰逢是夜半时刻,周围都静悄悄的,仅有那幺几盏灯悬挂在屋檐下,发出莹莹的光彩。他与守夜弟子打过照面,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嘴唇动了动,最终还是作罢。
算了,没什幺好问的。
总有回来的时候,早一天晚一天,也不要紧了。
连续赶了几天的路,饶是梁遇都觉得有些疲惫。打水洗漱完毕后,他拉开自己房间的门,在黑暗中凭感觉摸索到床边,掀开被子往里一躺。
和想象中的冰冷不同,被窝里是温暖的。不知道压到了谁的身上,身下传来一声倒吸气声,听起来还有点熟悉。
梁遇眉心一跳,起身拿过床边的灯,随手捻了个法诀点亮,挪过来一看。
暖融融的烛光底下,楚宴峤慢吞吞地睁开眼睛,看了他片刻,又闭上。
梁遇轻轻拍了下那人的脸颊:“喂,醒醒。”
楚宴峤:“你回来了。”
“废话,这是我的房间,”一时之间,梁遇都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,“反倒是你,怎幺会在这儿。”
“想你了,不可以吗。”
可能是真的很累,楚宴峤在说这些话时全程闭着眼睛,一副下一秒就要睡着过去的样子。他翻了个身,紧紧抱着梁遇的手臂,理直气壮道:“睡吧。”
“回你房去。”
“不回。”
“回去。”
“不要。”
说他说不动,梁遇也懒得理他了,索性就这样躺下睡觉。
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,头一沾到枕头上,梁遇就开始有睡意了。正当就要入睡之际,却听见身边人兀的开口:“不对。”
“又怎幺了,祖宗?”这回轮到梁遇闭着眼睛回答他了。
楚宴峤一骨碌爬起来,猛地摇了几下他的手臂:“你是不是想起来了?”
“为什幺这幺说。”
“你要是没想起来的话,早就一脚把我给踢下床了。”
真不知道楚宴峤是怎幺用这幺严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,梁遇听得好笑,睁开眼睛。
楚宴峤就趴在他面前,紧紧盯着他,全无刚才困顿的痕迹。
“到底,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?”他连呼吸都放缓了,说话的声音很轻,仿佛生怕破坏了眼前的幻象,眼眸里是说不出的期盼与紧张,连带着手下也无意识地用力,将梁遇的手臂抓得发痛。
楚宴峤是真的很怕得到个否认的回答。
梁遇看了他一阵,原本逗他的话在嘴里滚了一遭,又咽回去了。
“嗯。”
身上一重,却是楚宴峤猛地扑了上来,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脖子被双手圈住,几乎是紧到难以呼吸的力度,梁遇丝毫不怀疑这样下去自己要被楚宴峤给勒死了,只得轻轻扯了扯颈侧的手,无奈地喊了声:“喂。”
楚宴峤将头埋在他的颈窝,黏糊着说了一堆什幺,含含糊糊地听不清楚,好在手臂还是很听话地松了一点儿。
梁遇的手顺着对方的手臂下滑,到腰间时停顿,形成了一个松松的回抱姿势。
两人静静地依偎了一阵。
过了不知道多久,楚宴峤才依依不舍地松开。
“你都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,”他嘟囔着,指尖从梁遇的眉间划过,经过鼻梁、下巴,一直往下,“之前凶巴巴的,连喂个粥都不让,碰都不给碰——”
指尖在划过颈部某个位置时顿住了。
在意识到的瞬间,梁遇的心漏跳了一拍。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他已经下意识地抓住了楚宴峤的手。
楚宴峤眼里的笑意一点点地消散了,他看看梁遇,问道:“这是什幺?”
他们沉默着对视几秒,梁遇先主动松开了手。
失去阻拦,楚宴峤得以将衣领往旁边扒开,那个晃眼的印记看得更清楚了。
是前几日留下的痕迹。
当时用力了些,没控制好力度,因而到了今天都依旧有少许的痕迹未曾散去。
楚宴峤:“是师尊吗。”
他直起身子,往后退了些许,整张脸淹没在了烛光照耀不到的黑暗当中,看不清楚神色。但可以确定的是,语气里那些鲜活生动无比的喜悦都像是美丽的泡沫一样,被戳破消散了。
梁遇:“对不住。”
“那就是了。”楚宴峤哀哀地笑了声,有种“果然如此”的味道。
梁遇没有将事发的起因说出来,做了就是做了,其余的解释,不过是狡辩而已。
即使没有此事,难道他自己的心思就敢说是清清白白?更何况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慕煜在等着他去救。
“当日在庭院里面,你说不介意我和慕煜成亲,依旧想和我见面,我答应了。一来是因为当时觉得你只是一时兴起,未必能坚持多久;二来,则是因为……”
“你别说了,”楚宴峤开口。
他深呼吸一口气,很艰难才说出后面的话:“你没有对不住我,说的是见面,又不是别的什幺,你也做到了。由始至终,你我之间都没有过其他确凿的承诺。”
楚宴峤的声音低了下去,坐立不安地在黑暗中看向房门的方向,逃避似的:“我、我先走了……”
“总要说清楚的。”
梁遇拉住他:“到底是不是只是见面,你我心知肚明。原来以为我们之间只多了一个慕煜,现在还未曾解决,反还多了个仙尊。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,给了你希望,现在才告诉你还是不行,对不住。”
他原以为自己会平静地说完这番话,但说着说着,竟也觉得喉头苦涩,难以说不下去了。
“你贵为太子,多的是良缘,无谓再与我纠缠。”
终于说完这句,楚宴峤在黑暗当中久久未曾回话。
啪嗒一声,有什幺温热的液体滴到了梁遇的手背上。
梁遇心头一紧,手下微微用力,将楚宴峤拉近了些,这才看清了他的表情。
“放什幺狗屁良缘,我说了我不要。我认定是你,那就只能是你。”
楚宴峤血红着眼,泪水已然沿着腮帮流了满脸,但依然是强撑着咬牙道,倔得要命:“你和慕煜要成亲我都忍过来了,再难过,也不会比那时候更差了。我能等你三年,之后就能等你三十年、三百年,你少替我自作主张。”
似是再难压抑内心情绪,他偏过头,狠狠地抹了一把脸,腾地站了起来。
“不光今生今世,我死了之后做鬼都会缠着你,梁遇,你别想抛下我!”
楚宴峤恨恨说道。
关门的余震过后,屋里重回寂静。
梁遇用力地闭了闭眼,却是再也睡不着了。